以前读余秋雨的《文化苦旅》一直不解,穷九州之大,他偏偏选了三峡为中国之最。从白帝到宜昌,不过400里水路,如此窄小的江水,显得那样微不足道。此次西行,与其说是游玩,不如说是解惑。
从宜兴到宜昌,“和谐号”飞速前行,横穿了安徽,纵贯了武汉,到宜昌已是下午两点 。湖北,早有襄阳与荆州,一切历史喟叹都会在那里完成,伤古凭吊也只在那里进行,而宜昌能做的,就只剩下生态了。作为三峡的终点,又是长江中游的起点,它恰恰风景绝佳。这下巧了,政府官员繁忙之余可前来消遣,文人骚客咏叹之余可修养身心。这样想来,湖北这几座城市配合起来相得益彰。
第二天,我们去漂流。地点,宜昌九畹溪。
我从未漂流过。坐在小船上从流漂荡、任意东西,是一种人生的极乐享受。身下是清澈见底的溪水,笼罩着的是清新纯净的原生态气息,只要你用力一拧,就能拧出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来。我置身于大自然的氧吧里,神游了瓦尔登湖和茵梦湖。还有,两岸青翠绵延的山。
家住在淮安,没有山。若说有,只有一座一百多米的人造假山。对于山,从小就有一种特殊情结。记忆中第一个山多的城市是南京,南京因孙权在石头上修建了石头城而得此名,以金陵为背景的一本著作便叫《石头记》。南京的山虽然多但大多低矮,而且被高楼所打败,最终低处填平高处削低,畏缩一隅,期待雅兴之人垂青,形成不了气候。去年在呼伦贝尔,第一次见到北方的群山,北方的山之所以给人以雄浑的感受,是因为它们脚踏的广袤草原。呼伦草原一望无际,群山连绵,再以蓝天为背景,雄壮浑厚蔚为大观。其神韵,像极了书法中的颜体,丰厚饱满,大气磅礴。颜真卿连年征战北方,定是受到了北方群山的熏陶。他面容沧桑,狼毫一挥便是《颜氏家庙碑》。而此刻眼前,在两岸相对而出的,正是南方的山。被水流切割侵蚀,奇崛高耸,怪石嶙峋,有着柳公权的遒劲之力和南宋徽宗皇帝瘦金体的险峻。中国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在此紧密地结合。
游轮从太平溪港吱呀着起航。那画面太美,我不敢看。
船经过秭归了。也终于绕不开一个人——屈原。
我之前有说一切伤古凭吊都会在荆州与襄阳结束,但现在想来错了,至少不能漏下他。这位形容憔悴,颜色枯槁的诗人,曾在此腰佩长剑,且行且歌,求天索地,郁结成疾。最终,他索性纵身一跳,搅起了惊天浪花。他不会知道的,在他身后,人们为他修了祠堂,建了碑,他被亿万士子争相效仿,受供这人间的香火,从此“忠”字便随着这浪花永远融进了中华文化的血液;他也不会知道的,自己开创了能与北方《诗经》媲美的文学体裁——《楚辞》,从此“香草美人”被赋予了新的含义。屈原,对华夏的影响太大了。
秭归还有人。“群山万壑赴荆门,生长明妃尚有村”,这是杜甫对王昭君的感怀。这个奇崛美貌的女子怀抱琵琶,走出三峡,走出汉宫,走向大漠,给东汉王朝留下了一个遥远模糊却永不磨灭的娇弱背影。
你看,一个奇男子就已经够让秭归名扬了,谁想数百年后又走出了这样一位奇女子。秭归,也跟着奇崛起来了。我还在想着为何三峡总出奇人,船下的江水却越发凶急,向着东方奔去。也许,正是这样具有冲劲的江水造就了他们的奇崛、他们的叛逆。这样看来,奇崛叛逆,不落窠臼反成了一种瑰丽的三峡精神了。
我知道,此次的西行,也许我记漏掉了许多,然而给我带来的,除了眼界,除了美景,还有难得的心境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