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If you miss the train I'm on,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,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.”
我在人群中被推搡着,挤进了白色的车厢,又奋力将沉重的箱子搬上行李架,然后我瘫倒在座位上。闷热中夹杂着小孩的哭闹,陌生人的争执,同行人的搭讪……我木然地偏向一旁,窗外的一切都慢慢地开始加速向后退去。
这是一次出发,还是离去?
倘若在半年前,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“出发”。渴望新的生活,渴望新的邂逅,为终于摆脱身上十几年的尘土而神清气爽、意气风发。
直到我开始感到不安。
某天清晨的寂静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悸,而此时的家乡,应该是相互应和的鸡鸣,门前的狗吠,还有隐约而轻快的鸟语;某天临近午时,突然想起家乡的饭菜,明明是同样的调料,却为何对不上那记忆中唇齿间的味道; 某天傍晚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,抬手回头,原来没有被大山遮挡的夕阳,依然那么刺眼……
然后,我知道我病了,病名叫思乡。而且无药可救,我只需要回家。
我是怀着一种近乎雀跃的心情迎来寒假的,掰着指头过日子,兴奋得彻夜未眠。可是当火车到站的那一刻,我迟疑了。我害怕走下火车后,我和脚下的土地彼此都感到陌生,我清楚地知道我身上正在发生的改变。幸运的是,这片土地并没有抛弃我。
因为我看见了熟悉的人脸上熟悉的笑脸,家里的小狗从远处吐着舌头冲过来,院子里瘦弱的柚子树吃力地缀着沉重的果子,花台上的君子兰盛开着艳红的花。
当鞭炮声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响起,时间的年轮又向外扩张了一圈。神出鬼没的熊孩子扔出爆竹,震得路边的小车警铃大作,忽而穿梭在五花八门的小摊间,忽而从大红灯笼后露出红彤彤的脸蛋……我也再次,醉倒在烟气弥漫的天空覆盖下,和被酒红色的碎纸铺满的小镇上。
大年初一的庙会,山下不足百米的小道上,一如既往地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。手持高香的善男信女从四周的集镇上源源不断地涌来,本地人即使不上山也要来添堵。山上的大功率喇叭反反复复抑扬顿挫唱着“阿弥陀佛”而在远处的乡村教堂里,我第一次陪父母和奶奶参加了新年礼拜。在朴素的教堂中,男女老幼虔诚地唱着赞美诗,虽然五音不全,乡音中满满的都是对幸福的希望和平安的祈求……
久违的漫步在家乡的河堤上,从这个角度看四周的山水,和记忆中一模一样。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在河边走走停停,拾来柳条,编成花环,戴在头上,越走越远……河水随风荡起波纹,突然脸上一痒,却是垂老的柳枝在风中晃悠。原来,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得这么高了啊。
我怀揣慢慢的回忆再次出发,不,是离别。只是多了几分淡淡却挥之不去的伤感,大概,这就是书上说的乡愁吧,我想。离家的前一晚,我看见已经返校的室友发的一条状态“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”,瞬间感慨万千。
我坐在疾驰的列车上,穿过一条条漆黑的隧道和一架架孤单的桥,眼前掠过沿途变得熟悉的风景,耳边传来《Five Hundred Miles》轻柔的吟唱∶
Lord,I'm one, Lord,I'm two ,
Lord,I'm three, Lord,I'm four,
Lord,I'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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